2009年5月22日 星期五

半桶水

記得快唸國中時,鑒於當時我老哥的不受教,爸媽擔心依學區就讀的話我會步入後塵,所以挑了另一所學校要我跨區去讀。即便每天得多花二十分鐘搭公車上學,他們認為也值得。

印象很深刻,三年同一位導師,五短身材,還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樣。一雙眼珠子拳頭似的,瞪起人來活像城隍廟前的石獅子。還有,她的兩片嘴唇總好像快滲出油來,滑膩膩的。會這麼描繪她,當然添上了我的主觀偏見,誰叫她那一桿籐條老往我青春稚嫩的屁股、大腿招呼,即便穿上兩條褲子也沒用。她鐵定練過氣功,但凡籐條落處,摸過去就像一條條蚯蚓的屍體。ㄇㄚˇ的!現在想起來,屁股都還覺得火辣辣的疼。

還有一件事也讓我記憶深刻。有一次上課時大概是我太自以為是或者怎樣,她當著全班的面罵我半桶水,還問我知不知道什麼叫半桶水?我搖搖頭。她解釋:「一桶水滿滿的不會響;半桶水搖來搖去潑啦潑啦地響。」全班哄堂大笑,從此我制服上的名字就改綉了這三個字。

不過我不得不佩服她,她看得真準,這個缺點到現在我都還改不完全。像今晚推牆壁吧,才有那麼點小小心得,也不管真不真切,就趕著告訴大家,希望別人佩服我一下,或許是想彌補當年所遭受的心靈創傷。

是這樣的:今晚老婆又不陪我推 ― 我說得的是正正經經的推,只好再盯著那堵冷漠的牆。像前幾次一樣,抓個和它差不多的距離站定,兩腳張開與肩同寬,全身放鬆,接著紮個高馬步。轉轉胯,確定身體還是鬆的。然後,兩手浮貼牆壁,再確定手是鬆的。好,吸一口氣,推……以往這時候身體總不免也隨著往上挺,後來經老師指點,略為曉得此時反倒應該要沉,這一點還在慢慢的改。不過跟著力量增大四肢很容易就發酸的情況一直都沒改善:據說這是不對的。

記得在淡大剛開始推牆的時候,表情莊重、宛若雕塑,從外頭看,真像有那麼回事似的;可說心裡話,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― 裝的。幹嘛裝呢?顯得厲害些嘛。我套路老打不好,又見周圍一圈高手,大伙都進步得很快,心裡急,便想出這個別樹一幟的辦法。嘿,這下子可莫測高深了吧!但凡有人問起推牆有什麼感覺呢?簡單,要不嘛直接套用老師的話;要不搖搖頭打個禪鋒,說句:「不可言傳,」給他深到底了。至於心虛,自己明白就是了。如果真要算,我這一身偽裝斷斷續續也穿了好些年。到最近,尤其是今晚,所幸穿出點實在的味道了。嗯?應該算吧。

就在吸一口氣後,沉、推……力量慢慢的由腳底送,手上力道加重,檢查一下,重心還是平均落在腳底板上沒跑掉,身體、手也還算是鬆的;再逐漸加勁,一點一點愈來愈重。那股推的力道愈大,我反覺得愈踏實。力量由腳往手送去,撞到牆再傳回來,然後經手臂往腳底落去。很妙,好像有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道同時存在你的體內,而且似乎不是靜止的。不僅如此,四肢也不像以前那麼酸,好像使再久力都可以。

這樣還不算是最妙的。想像你張開雙手,左右各有一個人抵住你的手掌,兩人的力量分別叫A與B。此時兩人同時往對方推去,假設A=B時,即便A、B的值再大,A恆等於B,仍舊誰也推不動誰,而你站在中間就如符號:「=」。古龍寫的《絕代雙驕》裡,移花宮名震江湖的蓋世絕技叫「移花接木」,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。今晚夾在牆壁和地板中間的我呢,就有這種感覺。

我記起來了,那一天我好像是在課堂上答對了什麼連那些好學生都答錯的問題,得意到不行,遂不聽起課來,在那邊和同學胡扯,被老師聽見,這才自取其辱。直到最近我總算看清楚這真是我絕大的毛病,我應該提醒自己有多少水,就用多大的桶。我雖然明白「人不知而不慍」的道理,但要做到「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,」畢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要不然也不會費勁寫了這篇心得,想討些讚美聲,餵養一下我的虛榮。

一點就好。


巫佣 2009/5/8